“现在的重点不是夺回旧河山吗?”
“只要他王稚远能打胜仗,能让大晋重回中原,朝廷就要做他坚实的后盾,不能给他拖后腿才是。”
“几代人都没能完成的使命,如果真的能在他王谧的手中实现,我们也算是对得起祖先了!”王贞英双眼泛泪,语气竟然还很虔诚。
王恭很着急。
恳切道:“妹子,你这是上了那小子的当,受了他的骗!”
“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,足够带领着一支军队就能够收复中原的话,那就算是我们在中原可以另立朝廷,妹子,你想一想,这个朝廷他还会是姓司马吗?”
这么简单的问题,王贞英都想不到,王恭真是为她感到痛心。
“大兄,对于我们来说,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,不是收复失地吗?”
“难道,大兄真的不想回归中原了?”
振振有词的王恭,登时愣了。
王贞英的一席话,把他这位能言善辩的哥哥彻底问住了。
贞英走到哥哥身边,深情说道:“当初我同意让王稚远掌兵,就已经看出了,他非池中之物。”
“只要北府兵到了他的手里,必定能荡平中原,恢复祖业,现在,他这么快就行动起来,朝廷不是应该支持他吗?”
“即若他真的有桓宣武的心,我敢打赌,他也绝做不出桓宣武那样的事情来。”
被妹妹这样逼问,王恭自然心中不快。
待她说完,便抢白道:“什么叫做干不出?”
“等到他接连打了胜仗,到时候,必定会生出篡位自立的心,我看,他现在就已经是由这样的心了。”
“如果,朝廷不现在就开始节制他的权力,待到他夺回了北方的郡县,可就无从下手了!”
这就是王恭和王谧的根本区别了。
王恭虽然喜爱把持权力,却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篡晋自立,他只是想在司马家的名号之下,做开开心心的打工仔。
但王恭也早就已经察觉到了王谧的野心。
这个小子,若是被他把军权掌握在手中,依靠着日积月累的军功和在军中的威势,那朝廷上还有何人能压制他?
快乐的打工仔生活,不是就要结束了吗?
当功绩积累到一定的地步,谁不会想更进一步呢?
这都是人之常情,更何况,王谧还那么年轻。
王贞英却并不同意哥哥的看法,沉默了片刻,她便摇摇头道:“大兄,大可不必如此小气。”
“我们总不能因噎废食,因为担心王谧做大,就不让他带兵打仗,难道,你真的愿意一辈子都窝在江左,不再挥师北上?”
“况且,你也说了,担心王谧会重蹈桓宣武的覆辙,我却不那么看。想当年,那桓宣武确实是气焰滔天,但他其实数次北征,事实上,也没有打几次胜仗。”
“最后一战,更是铩羽而归,这才想要逼迫晋帝退位,只这一点上,我看,王稚远就比桓宣武强上百倍。”
“大兄,你想想看,自从他掌兵以来,我们已经收复了多少郡县?想当初,他的好岳父,谢幼度掌控北府兵的时候,十几年了,战绩都比不上他。”
“如果他真的有平定中原之心,而我们也只需要给他一定的支持便可以共享荣光,我们又何乐而不为?”
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,王贞英的意图,王恭也清楚了。
不过是想要借助王谧的力量,达成一统中原的夙愿,也算是给先辈一个交代。
但是,王谧这把刀,可不是谁都能举的起来的。
王恭很清楚,等到时机成熟,这个江山就要换人坐了。
“大兄,那都不是现在应该担心的事,等到真的能收复了中原,看看形势再说。”
“再说了,我觉得,王稚远性情谦和,就算以后真的要闹矛盾,他也不会像桓宣武那样大开杀戒的。”
大开杀戒?
王恭登时一个哆嗦。
桓温他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?
妹子,你别吓我!
王恭心下颤颤,站在那里,很紧张的样子。王贞英却笑着安慰他道:“总而言之,我看那王谧就算是有野心,篡晋自立,他也不会伤害我们王家。”
“都好解决。”
这么严峻的一件事,居然就被王贞英三言两语轻飘飘的带过去了,王恭不服。
“妹子,你是司马家的太后,怎么能不为司马家考虑?”
“若是那王谧真的篡晋自立,对你有什么好处?”
王贞英的表现,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。
王贞英瞪大了眼睛,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。
“司马家的太后又怎样?”
“将来他王稚远若是想当皇帝,不是照样还得我点头?”
“以他的个性,充其量不过是让我逊位,让出宫殿而已,那我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住。”
“我还巴不得离开这建康宫呢!”
皇后身边的宫娥捂着嘴,忍不住笑了,王恭被王贞英的话气得鼻孔都冒了青烟。
“没想到,妹子你还如此想得开!”这句话,都是咬着牙说的。
王贞英摇摇头,特别自信:“这怎么了?”
“难道,大兄认为我这样想不对?司马曜当初是如何对我的,你可全都看在眼里,我又何苦为了他司马家守住这个位子?大兄,你放心,将来若是有个万一,那王稚远得了势,他想当皇帝,总是要我给他写一张禅让的诏书的,到时候,我会和他谈条件,必定不能让太原王家吃亏。”
王贞英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,王恭忽然感觉,这脑门子一抽一抽的疼。
只得赶紧退下,再也不敢招惹亲妹子了。
却没想到,久居深宫的妹子,居然还是一个连环套的高手。
想当初,她兴奋拉着自己口口声声要当太后的情景,还历历在目,殊不知,为了当太后,王贞英早就想好了多重计策。
司马家的太后,当的。
以后要是老王家能愿意尊称她一声太后,也是可以的。
女人的心思,果然是比那秋日的天气,更加多变。
不是王恭不想弄明白,而是他倒翻了肚肠子,却也揣摩不清。
王恭一边想,一边走,全神贯注,竟也没有睁开眼,好好的看一看前面的路。
只听得哎呀一声,王仆射径直向前扑倒,摔了一个结结实实,而在他的身后,致使他在深宫内苑丢大丑的罪魁,竟然就是那一截高高的台阶。
端着烛火的宫娥从王仆射的身边经过,一溜小跑的走远了,银铃般的笑声,一阵接着一阵。
王恭:老人家的腿脚,似乎比之司马德宗,也强不到哪里去……